整整一天一夜。第二天早晨,他钻出稻草堆一看,一个日本兵正在牛栏前喂马!他拔出匕首,蹑手蹑脚摸过去,一匕首扎进他的胸脯。日本兵还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倒下了。他紧张地四顾,没有发现其他敌人,便骑上马,趁着弥漫的浓雾走出村子,没入一片茂密的油茶林中。到太阳出来把迷雾驱散时,他已到达安全地带。他骑马伫立在一个小山头上,眺望着硝烟未散的常德城,忽然想起了家乡。石蛙溪距此只有两百里呢。埋藏在胸间十六年的思乡情泉涌般冒突出来,难以抑制。十六年是那样遥远,两百里却是这般的近。陶玉林勒转马头,打马向着家乡狂奔。
陶玉林策马踏进家乡山水间时,一切都已睡着,只有月亮在苍黑的山巅半睁着一只苍白的眼。他先路过庄坪,庄坪这个名字触动了他记忆中的敏感部分,于是他放慢了速度。他在凛冽的寒风中用坚硬的马蹄敲打着吴家大院门前那条石板路。马蹄在叩问往事,清晰而坚定,惊动了吴家的看门狗。陶玉林翻身下马,当狗狂叫着扑过来时,他抽出匕首像刺日本佬一样扎入它的胸脯。他擦干匕首上的血,并抻了抻灰色军服,因为他想起,他已不是十六年前的毛头后生,而是国军的上尉连长了。
他走上台阶,有板有眼地拍打门环,金属的叩击声在夜色里传出很远。
吴家厚实的大门艰涩地张开,往事裹着稻草的清香从门内涌来。守夜人问:“深更半夜你敲吴老爷的门干什么?”他说:“我找王桂芝。”他说着这个名字时齿尖上透着几丝甜味,仿佛刚经历了一次狂热的亲嘴。守夜人嘴里嘟哝不清,意图阻止他,他便不耐烦地将他往旁边一拨,侧身走了进去。
凭着感觉他准确地找到了王桂芝的卧室,不经考虑,就一脚踢开了那扇古色古香的雕花门。黑暗里有惊恐的斥问和起床声。哧一声响,洋火一闪,点亮了美孚油灯。十六年前的灯光照见了十六年后的王桂芝,她身子缩在被窝里,只露出一张脸给他。她的面容丝毫未变,忽闪的亮眸似乎在召唤他旧日的激情,他于是大步走过去,掀开被子,像十六年前一样把她搂在怀里,根本没理会站在床边的吴清斋正瑟瑟发抖。他贪婪地吮吸她的气息,开始宽衣解带。这时,他才看到吴清斋那摇摇欲坠的身影。他说:“吴老爷,你还不给我滚出去?!”吴清斋颤抖半天才举起一根指头对准他:“你,你竟敢霸占良、良家妇女,你还有……有没有王、王法?”他很生气,从枪套里拔出枪来挥舞:“老子在前方打日本佬,卖命流血不晓得死了几回,跟你堂困一觉算个什么?老子不抗日打仗,你跟你堂困得安静么?你不晓得她过去是我的相好么?给她开苞的是我不是你,你他妈的占了老子堂还说我占你的良家妇女,再多嘴我一枪崩了你!”
吴清斋瞠视着黑洞洞的枪口,不敢多嘴了,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些奇怪的呜咽声,踉踉跄跄地向门外走,过门槛时扑通一下摔倒了。
他放下枪,歉疚地对王桂芝说:“嗨,让你跟这么个硬不起的家伙过了十几年。”
王桂芝怔怔地看他:“你这个人呀……”
他边脱裤子边说:“我这个人怎么了?”
王桂芝说:“你这个人长不大,还是那副脾性。”
他嘿嘿一笑,问:“吴清斋欺负你没有?”
王桂芝先点点头,接着又摇摇头,说没有。
他不太相信:“真的?”
王桂芝说:“在几个妻妾中,他对我还是算好的。”
陶玉林将沾有日本人血迹的衣服往地上一扔,拍着肌肉鼓凸的胸脯说:“我就不相信他有我这么好!”
王桂芝从被窝里伸出光滑肥腴的胳膊摸他一把:“谁也没你这么好。”
陶玉林的呼吸便如面对敌人般急促起来,迫不及待地纵上床去。
王桂芝有些惶悚:“不……门都没关呢!”
陶玉林急于向她显示自己的好,一翻身就覆盖了她,说:“怕什么,我有枪呢,我的枪厉害得狠!”
已积累了相当经验的他竭尽所能,很快就将她带入了极乐境界。他的动作时缓时疾,轻重有序,既酣畅舒展,又疯狂放肆,犹如将刺刀捅进倭寇身体一样,带着一股凶狠的劲头。极为熟悉的稻草的清香从被子里弥散出来,酽酽地笼罩了陶玉林燃烧的躯体。
快乐的潮水退落之后,稻草气息消散了,代之以常见的富家女子的脂粉味,令陶玉林惘然若失。王桂芝爬起床,慌慌张张穿衣服。他这才发现,她比十六年前发福多了,一张屁股又肥又宽。他想她现在一定很害怕,一定在盘算如何对吴家搪塞这件事。她的快乐已不像十六年前那样纯粹了。陶玉林莫名地叹口气,觉得身体很空,快乐一走,就是一片虚无了。他忽然想起遥远过去里的另外一个女人,那女人不仅用身体,而且用身体之外的东西吸引他,尽管他仅仅亲过她的头发,但她对他的诱惑绵长而余味不尽,直抵心灵深处,从无这种空虚之感。女人和女人还是不一样呵。
他惆怅起来,从头到脚都疲倦到了极点,一个呵欠打得眼前发黑。
王桂芝俯身问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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